我看毛词，空前绝后是这首《昆仑》。

      《雪》，“北国风光”，帝王气直冲云天，数落上下千年无数帝王，不过皆“略输文采”而已，人物“还看今朝”。不出中国的帝王气，这首《昆仑》，则是世界帝王气。

世界主义是中国先进知识分子政治家上世纪初眼界刚能突破“中土”之后，所能憧憬的境界，百年迄无一人敢入诗。革命的毛，九死一生长征途中渡金沙越昆仑，苍莽远望，诗兴一开，“而今我谓昆仑”，信手把这时兴的世界主义与传统的中国帝王气结合了，糅入《昆仑》，将中国豪放词的浪漫推向和达到了前无古人，后不能再有来者的最高意境。理解这首词，对理解毛的一生追求，和它所影响的中国的命运，有极其重要的意义。可惜，很少人理解。贬毛词者自身低能只好侈谈毛词工与不工。工与不工，仁智各见，罗嗦无益。王国维说，“文学之工与不工，亦视其境界之有无，与其深浅而已。”才是灼见。

      很少人理解《昆仑》，为什么？柳亚子渝州索句于毛开始，后半个多世纪至今，凡月旦毛词帝王气的评手，海内海外，无论褒贬，无论敬仰抑或攻击，都不出以《雪》为毛词代表和首选，为何？恰是因为，所有评毛词的中国人，自身都不是骑在马上的大革命家，没有那个横空出世，睥睨环球的胸怀境界，读过点古籍，能掉点书袋，不外中国传统士大夫型凡夫俗子，眼界都还远远没有出“中土”之藩篱。他们的理解能力，都还囿于寻找诗词中的传统“中国帝王气”，就是说，他们的眼睛还只略可远望《雪》之项背而唧唧。何能稍具理解“而今我谓昆仑：不要这高，不要这多雪。安得倚天抽宝剑，把汝裁为三截， 一截遗欧，一截赠美，一截还东国。太平世界，环球同此凉热”如此浩瀚意境的能力？悲哀！

2008-11-09

附《念奴娇•昆仑》 一九三五年十月毛泽东：横空出世，莽昆仑，阅尽人间春色。飞起玉龙三百万，搅得周天寒彻，夏日 消溶，江河横溢，人或为鱼鳖。千秋功罪，谁人曾与评说？ 而今我谓昆仑：不要这高，不要这多雪。安得倚天抽宝剑，把汝裁为三截， 一截遗欧，一截赠美，一截还东国。太平世界，环球同此凉热。